高堂明敬

　　

💙闻远第一人称
💚都市生活爱恋
💜前传：《蜚蜚》

　　

    人自有，悲欢离合，晦明朝暝。

    你可知，嫦娥奔月，只是神话。

　　

　　前些日子，淘宝莫名其妙鼓捣了个闻所未闻的九九划算节。

　　我眼疾手快抢了一盒稻香村月饼，十饼十味十块钱。确实划算，十分对得起节日称呼。

　　其实，这主要源于我实在懒得亲自下厨。以至快递员猛砸家门的时候，我还闷在被窝里躺尸。

　　直到秦究牵着嚯嚯在地毯下找到钥匙，快递小哥才算功成身退。

　　嚯嚯刨开被子凑到我脸上就着口水舔几下。我决定待会儿起床只刷牙。

　　

　　水池里，是牙龈出血吐出的猩红血水，连带着泡沫一起被冲进凹槽。秦究坐在不大的出租屋里，翻看着我视为珍宝的《电子竞技概论》。

　　他像讨债似的隔三差五来我这里转一圈。再什么都不说拍着我的肩膀叹口气一走了之。

　　神经病。

　　

　　今日与以往不同。

　　中秋团圆日。

　　他盛情邀约我去他家做客。

　　说实话，好哥们组家室前倒可以一聚。

　　现下，孤形单影只，不好凑热闹。

　　再者，我对他家那位打心里抵触。

　　一双兵锋凌厉的眼，盯得人后脊发凉。

　　嚯嚯啃着我的脚腕，势必要将我吃不了兜着走。

　　我别无他法。

　　只好……

　　挥舞键盘，将它打出闻远居住地。

　　秦究跟在后面护住受伤的崽，一路向西，再没撬开这扇破旧防盗门。

　　

　　我站在窗边望天。

　　俱乐部如今快成一架空壳。

　　不过我估么着往后供我躺尸的日子更长。

　　俱乐部人才稀缺，成绩惨不忍睹；成绩差，俱乐部招揽人才就少。

　　这是个往复循环的圈儿。

　　市场竞争太过激烈，没人记得资质平平的小透明们。投资商渐渐失望撤资，商演广告周边统统没有。保不准儿这个节过去，我也离正式步入下岗待业不远了。

　　跳出狭隘井底，你会发现，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”不是用来茶余饭后谈笑风生的趣闻轶事。这行当想走下去，真的难。Of course，是对我这种没有拿过冠军的辣鸡来讲。甚至是，吸着北京城的霾，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力，总觉着自己配不上。

　　

　　月饼还不错。

　　齁甜。

　　像极了阖家欢乐的味道。

　　秦究本打算放假和游惑一起回哈，碍于人多，便将计划搁置了。结果于闻翘课屁颠屁颠跑来北京，跟他表哥表哥夫团聚。气得老于打飞机直接杀到了人家门口。

　　微信里，我和154的聊天记录定格在昨晚。

　　我想，他现下该是在家与父亲欢度佳节了。

　　我俩就像地下党搞神秘工作，百年难得一见，无关家国大义，可儿女私情说出口又太显小气。

　　嚯嚯口水还在脸上。不得不承认，我要羡慕死秦究，学业有成、媳妇在怀。不像我，不仅表面不光鲜，背地里也连条阿猫阿狗都没有。

　　

　　习惯了昼夜颠倒，我又栽到床上瘫着。一睡，便是小半天。

　　秦究给我打了不下百十来通电话，我简直怀疑自己背着154找了姘头。

　　懒得理他。

　　下午四点半。

　　屋外响起敲门声。

　　我去给“姘头”开门。

　　迎面对上阴冷目光，冻得我汗毛矗立，屁话没有，披上外套直接乖乖跟着游惑去了他家作客。

　　

　　嚯嚯又一口咬上来。

　　我拎着狗腿向于叔问好。

　　啾啾正在客厅猫爬架上运动消食。于闻带戴着口罩从厕所出来，手上端着猫砂盆满脸嫌弃。

　　游惑指名要我帮厨。我点头哈腰直奔厨房。秦究正切西红柿，牛腩已经躺平在锅里。

　　帮厨成功篡位。

　　秦究倚着灶台盯着我纯熟的手法目不转睛。我抬头，那目光里，混杂着悲悯与……慈爱？？？

　　我嗤之以鼻。

　　狗儿子养时间长了，看什么都这副德行。

　　“实在感谢您老收留我这个有实无名的‘单身狗’。”

　　秦究收回炽烈眼神，再叹口气拍着我的肩膀远离庖厨。

　　

　　中秋晚会无聊至极。

　　于闻有了老攻忘了爹，把于叔晾在一边自顾自和狄黎视频通话。

　　我遵循秦家的待客之道，在厨房刷洗碗筷善后，听窝进沙发里的于闻放肆发出娇俏淫语。

　　年轻真好。

　　脸说不要就不要。

　　我擦擦满是洗洁精的手，走到客厅。狄黎正盛情邀约我们十一放假去上海玩儿。于闻扭头问我意见。

　　“没得钱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世人皆知，154他爸瞧不上我。

　　不仅因我是个带把的。

　　也因我的不务正业。

　　不务正业也罢，起码邪业闯出个名堂。

　　来北京两年。

　　从背包袱打包票出人头地，到混成这奶奶熊样儿。实在没脸挺直腰杆牵起154的手去见他父亲。

　　要知道，不是你做的梦有多美，你醒来梦还会延续。多少人满载期待而来，垂头丧气而归。我只是千万人中普通寻常的一个。没什么稀奇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们战队上个赛季不是拿了名次？奖金呢？”

　　我还是很感激于闻对我的关注，但这并不能说明我如貔貅一般只进不出。

　　“我不恰饭的呀！我不买房的呀！我不攒钱娶……”

　　哎～

　　再这样下去，煮熟的媳妇儿都快飞走了。

　　

　　154总会跟我讲，他过得很好。

　　可我总觉得他快坚持不下去了。

　　当年的高考状元没能报上北京的心仪学府，被迫在自家一亩三分地守着。

　　他爸用心良苦。

　　言情套路里“给你五百万，离开我儿子”的戏码总是太过牵强，现实里什么都没得，我就得乖乖夹着尾巴狼狈奔逃。

　　不是所有家长都能像于叔那么看得开。

　　

　　中秋过得还算差强人意。十一前一周，我又被迫放了假，秦究拉我去幼儿园接游惑下班。正赶上秋分前一天，不热不冷的风吹进衣襟，让我想起去年这个时候。

　　去年这会儿，正是中秋。

　　那阵子工作渐进稳定，生活步入正轨，可心里终究空落一块。我决计买票去找154。

　　于闻那臭小子约好去狄黎家过节，惹得于叔哭号“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”，游惑秦究便也跟着订票回家看望孤寡老人。

　　到家那天正好9月22日。

　　我给于闻挂了电话。那头好半天才接。

　　“于闻，问你个问题。”

　　电话那头背景音里对话声不断，听起来就很热闹。

　　“说。”

　　“去对方家过节要准备点什么啊？”

　　都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，我大概是被爱情冲昏了头，才突发奇想向前辈取经。

　　可我忘记，打从根本上，人家就无法接受我这个与他儿子生长着一套生殖系统的男人。

　　“小闻啊～快来吃饭～”

　　电话那边狄黎妈妈催促于闻，我把于闻所讲一一列出记下。

　　至于事情的结果，怎么说呢。

　　我没翻墙。

　　站在于闻家院门口等了一晚上。

　　154站在窗边望了一晚上。

　　就像上学时我偷偷来蹲墙跟那样，我们就这么互相注视着。直到我把买的东西放到门口离开。

　　那晚也是这样的风，不冷，不热，却十足令人心寒。

　　

　　我时常想，当初决定来大城市拼搏的选择是不是错误的。到如今几近人财两空，算不算是我自取其辱。

　　“你等我。”

　　等我有能力，等我足够强大，等我强大到你父亲也无可奈何，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十指紧扣。

　　可这份等待，究竟还要多久……

　　我自己也说不清。

　　我怕你等不了。

　　我怕自己坚持不下去。

　　

　　游惑一身风衣，站在幼儿园门口，陪班里最后一个小朋友等待家长来接。这画面违和感实在太过严重。秦究跑上前去向游惑赔礼道歉，说闻远睡太晚，叫床废了些功夫，不然可以更早来接他。

　　面对如此诬陷，我早就习惯了：╮(﹀_﹀”)╭

　　小朋友的父母还没有来，秦究带着孩子逗嚯嚯玩儿。

　　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，我梦里曾无数次幻想，154与我组成一个家，有猫，有狗，有孩子，就像……秦究现在一样。

　　该死的秦究。

　　我又开始嫉妒他了。

　　

　　这一晚，我又挤去了游惑家。他应是怕我一个人臭在出租屋里，没人收尸，但我也依旧感激他。

　　不过他家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，我夜里被吵醒很多次，再听着隔壁哼哼哈嘿的频率，调整呼吸，渐入梦乡。

　　真是的，又不能真的造娃娃，那么卖力干嘛呢？

　　

　　出乎意料，第二天，我又在游惑家蹭了一宿。

　　原因是我真的正式下岗了。秦究说等游惑下班要回家好好准备庆祝一番。

　　我没空搭理他，脑子全是里：煮熟的媳妇儿真的要飞了……

　　于闻倒是消息灵通，看我可怜，给我推了一家直播平台。说我人靓条顺来钱快？？？！！！

　　

　　于是……

　　我做起了吃鸡主播。

　　

　　是举案齐眉，还是耳鬓厮磨，还是劳燕分飞，都不是我现在该惆怅的东西。我只想踏实走好现阶段的每一步，去迎接未来有可能面对的困难。谈不上有底气，最起码有勇气。

　　

　　十一国庆，适逢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。秦究两口子赶着汹涌人潮，回了哈尔滨。

　　中秋不回，国庆也要回，总是要挑个日子归家。

　　我请了一天假，买了十月二日凌晨的票，打算避开人潮，结果还是被人流推着走。

　　你不前进，也会被社会逼着进步。

　　想开点，没有什么过不去。

　　

　　夜半到达时，人渐渐少了起来，我背着个包，穿梭在航站楼寻找方向。凌晨机场巴士停运，我找了人拼车，那人没回信，不知道还要等多久。

　　我走出来透气，久违的空气里总是掺杂一种熟悉的味道，让人闻了便难以忘怀。

　　微信置顶栏，154的国庆快乐下跟着他的自拍表情包。冰块脸上一点都没有国庆该有的快乐样子。

　　我并没有告诉他我回来。闻密欧与一丽叶的阳台相会也依旧残忍中带着浪漫，没什么不妥。

　　我注视手机愣了神。真是难为他摆出这么萌的动态效果了。

　　“在想我？´◡`”

　　收到信息，我噗嗤一乐。

　　我依旧能想象到那张脸打出这几个字时的面无表情。

　　我回：“在想，你有没有在想我～”

　　“干嘛呢？”

　　“看星星。✨”

　　“在哪儿？”

　　“在树下。🌴”

　　我并不打算让他知道我已经回来了。编呗，怎么浪漫怎么编。

　　“小心着凉。”

　　“马上就回。😝”

　　“你猜我在干嘛？”

　　“😳难道不是在想我？😣”

　　“我正打算陪你去看星星。✨”

　　他总是不经意间说出我这种学渣编不出来的情话。我的浪漫在他这里实在拿不出手。

　　

　　“我在太平机场。保守估计，一小时五十五分钟后到达你所在的城市。”

　　

　　如果不是换手机太贵，我想我的手已经完全松懈了。

　　一个自小就在父亲严厉教育下长大，将顺从变为一种本能的人，即将挣开锁链，寻找自由。

　　这一切，是因为……

　　我？

　　

　　可是……

　　我特么不在北京啊？？？！！！

　　

　　电话拨通的刹那，背后传来一阵铃声。

　　我转身。

　　看见一抹熟悉身影。

　　那抹身影笔直伫立。我们彼此对视，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对视。却又多了欣喜与感动。

　　

　　人和人不会永远不见的。

　　嫦娥奔月也只是传说。牛郎织女一年还有一次机会呢。

　　有缘千里来相会，无缘对面不相识。

　　

　　我狠心破费一百块人民币，“鸽”了那个与我拼车的单身狗。

　　

　　回家路上。他有些困，靠着我的肩昏昏欲睡，我枕着他软绵绵的脑袋望向窗外。星星很亮。我没有叫醒他，反正这样的夜，以后有一辈子去看。

　　

　　离了校园，长大的生活就是这样。没有青春洋溢的朝气。没有荡气回肠，可歌可泣的青涩爱情。只是一群人在社会浮沉的歇斯底里。

　　我们多为小清新呐喊哭泣，鲜有人愿意去沉醉这样深沉无聊却普遍的故事，愿意为爱勇敢执着，愿意喜欢、评论和推荐。

　　

　　我发了张我和154的合照自拍，在那个被冷落已久的大群里，将此刻的温馨永存。

　　于闻秒回了张和狄黎的床照。

　　我愤恨：不睡觉容易猝死。

　　他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：我们刚睡完啊。

　　

　　假期过半，于闻俩从狄黎家出发，一道去了上海。游惑和秦究也打算早早避开人流回家。我则带着154负荆请罪。

　　这次也不掰头，只向泰山大人表明我作为小主播的一颗热忱的心。

　　岳丈爸爸依旧看我不顺眼。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？我可是他儿子放弃家业，宁可与他对着来也要跟着私奔的男人。

　　

　　我后来去北京将一切打点好，又整理行囊回到哈尔滨，在那个活了二十年的小窝里将主播工作践行到底。打打线上赛，赢赢奖金，给爸爸买点脑白金，再揉肩推背，端茶烹饪一条龙服务。爸爸甚是享用。

　　

　　除夕前，岳丈大人给我发了微信，让我带着他儿子去过年。我把聊天截图分享到群里。众人纷纷对此不屑一顾。154在超市货架前挑选黄金搭档，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品尝苦尽甘来的甜。

　　于闻彻底被泼得渣都不剩，跟着狄黎去了夫家。游惑左手领着嚯嚯，背上背着啾啾，右手牵着秦究回来陪伴空巢老人。

　　我瞧着秦究的五口之家。

　　啧。

　　依旧嫉妒他。

　　

　　还是那句话，世界灿烂盛大，总有你的一席之地。

　　捱过孤寂，于喧嚣处心如止水。偶尔疲惫，欢迎回家。